于无声处“吊”世界

永茂机械STT783塔机应用于甘肃金塔项目。

无名之辈

2024年初，全球塔式起重机制造商10强排行榜发布，中国有3家企业入围，抚顺永茂建筑机械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永茂机械”）是其中唯一民企，其他两家分别是中联重科和徐工集团。

谈及大型机械制造，中联重科和徐工集团在大众视角之下，早已名满天下。来自辽宁的永茂机械作为后起之秀，多年来一直保持低调。接受采访时，公司副总、研发中心主任才冰直言，同对外宣传相比，企业更想用过硬的产品和技术展现形象。才冰的经历同永茂机械很契合，低调，技术控，专注产品和研发，能够默默无闻数年，之后厚积薄发，逐渐为世人所知。

才冰所在的永茂机械成立于1996年，起初是做大型塔吊塔基的标准配件。所谓标准配件，一方面不存在技术门槛，只要给出图纸，一干小厂都可加工；一方面因为竞争激烈，利润少得可怜。永茂机械创始人田若南仿佛看到了企业的明天——在不断压榨生产成本、血拼市场之后，难逃倒掉结局。好在田若南目光敏锐，及时更换企业产品赛道，从低端市场开始迈向高端制造。

20世纪90年代末，国内基建方兴未艾，大型项目此起彼伏。钢铁厂昼夜不息，水泥厂满负荷运转，城市中塔吊林立，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机遇。眼前的火热，给了田若南全新视角，她为企业定向，生产大型高端塔吊。生产塔吊的领域中，业内人士习惯将城市建筑工地中遍布的塔吊称为“民建”，而大型高端塔吊则专门为大型项目服务，例如大型机场、桥梁，甚至核电站。如果说城市建筑工地随处可见的塔吊是“标准件”，那么田若南瞄准的大型高端塔吊无疑是“定制件”，她选择舍弃竞争激烈的国内市场，转向海外。

永茂机械首先向国外取经，从法国引入了先进的波坦塔吊技术，着手研发整机。田若南回忆，当初做出这样的决定，是高招，更是险棋。彼时国内只有川建、北建、陕建这类大型企业有实力通过大型高端塔吊向国外开疆拓土，刚成立不久的永茂机械，实属无名之辈。成，则跻身海外市场；败，即便退回国内的塔吊红海市场上阵厮杀，也生死难料。

“民建”塔吊主要的技术核心是钢结构品质过关，而大型高端塔吊除却钢结构之外，还要包含油缸控制、电气控制、液压控制等技术领域。好在方向对了，无惧山高路远，企业将引进的一整套国外技术细分拆解，化繁为简，仅半年时间便研发出整型样机，经过型式试验之后便推向市场。

“没有太多竞争对手。”公司副总经理、工会主席娄继强将当时的海外市场比作一个空旷的大型停车场，不需要考虑找车位，到处是空间。很快，企业研发的拳头产品STT293开始乘货轮源源不断出海，东南亚、欧洲的大型项目建设工地中，永茂机械的字头频繁出现。

市场逐渐做大，催货电话成为热线，公司又在考虑产能问题。2003年，永茂机械开启扩张节奏，先是收购了抚顺当地的起重机厂，之后开始招兵买马，陆续引入各类技术人才，集中资源进行产品研发攻关。2006年，永茂机械迎来历史性发展节点，成功收购了当年的北京市建筑工程机械厂，至此，永茂机械实现了产品链条的全流程管控。

娄继强做过统计，从2002年到2006年，永茂机械的市场比重基本是海外市场80%，国内市场20%。国内市场的占比中，秦山核电站、红沿河核电站这类大型项目，则是永茂机械的塔吊显身手的地方。国外更不用说，桥梁、电厂、船厂、机场等大型项目工地中，公司产品的质量一次次得到了客户的高度评价，永茂机械这个名字成为中国大型高端塔吊的一块金字招牌。

行业话语权

才冰来到永茂机械的时候，公司正迈入成熟期。在沈阳建筑大学的官网中，可以找到优秀校友才冰的信息，文中这样介绍：“毕业参加工作以来，才冰及其所在团队设计的塔式起重机产品填补了国内空白，在国内外市场中拥有极强的竞争力，有力地扩大了我国塔式起重机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力。”但向才冰求证这般话时，她一再表示，是永茂机械给她施展的舞台。

超大型平头塔式起重机，是才冰加盟公司后牵头研发的拳头产品。在塔吊领域，最为常用的一个参数是吨/米，如果将1吨重物水平提高1米，便是1吨/米。才冰的团队要设计2200吨/米、最大起重量达到80吨的超大型平头塔式起重机，难度极大。

对于才冰而言，最大的挑战是要打破以往的塔吊设计结构，这样的改变是颠覆性的。才冰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图样，慢慢解释：“过去的塔吊塔头是正三角形，但这次研发要做成倒三角形。”才冰表示，改变这种传统的设定，是基于各种复杂计算后的结果。

所谓的复杂计算，是才冰团队用半年多的时间反复推算的成果。说到底，塔吊的设定最后都要回顾物理中力学的计算，现实中的材料多出半米，图纸上的演算就是数十页，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庞大算量。

好在科班出身的才冰对这类计算术有专攻。从2015年5月接到研发任务，到年终公司开联欢会，才冰带领团队研发的超大型平头塔式起重机成功通过了型式试验，这是才冰在联欢会上带给企业最特别的节目。

在被问及研发具体项目有何难点、是否通宵达旦时，才冰的回复再简单不过：“没那么难，偶尔加个班，都是大家的功劳，自己不过牵个头。”其实在才冰表述的字里行间，永茂机械已经逐渐奠定了行业的顶尖地位，一些困难极大的项目，其他同行公司已很难承担。很多国外建筑公司登门的频率开始增加，一些“私人定制”的大型塔吊不断有客户下订单。这些成绩，无疑是企业多年来厚积薄发的成果。

例如巴拿马运河第三闸门的改造工程、芬兰赫尔辛基万塔国际机场新航站楼、美国休斯敦麦斯迪斯医院等一系列重点项目，上门提出设计要求，永茂机械一一对应研发定制。在国内，港珠澳大桥、北京大兴机场航站楼等国家重点项目，均有永茂机械为之定制的大型塔吊。永茂机械曾将一些公司参与的大型项目拍成照片放在墙上，一方面给员工以自豪感，另一方面给前来商谈的客户以信任感。照片渐渐多了，实在摆不下，只好优中选优，将那些气势磅礴又不失艺术气息的照片摆出来。“可以拿去做手机屏保。”很多员工说。

硅谷创投教父彼得·蒂尔曾说：“成熟的商业经营，很大程度上，就是在经营你的话语权、议价权和制定规则的能力。”也就是说，当一个公司能够制定行业规则的时候，便已经站在了整个行业的顶端。如今，永茂机械也来到了这个层面。在关于塔式起重机的一些国家标准编制上，永茂机械作为主编单位之一，全程参与标准制定，这是很多民营企业难以企及的高度。

如今的永茂机械，向前的方向和力度，已无经验和样本可借鉴，全凭技术积淀和对行业发展的精准把握。在才冰看来，这个时代有一股力，在推着企业向前走。例如前沿的AI技术如何在大型塔吊上应用；今后几百米的塔吊是否还需要操作员向上攀爬；至于一些安全规章的操作，是否让机器通过自我学习在一瞬间就掌握……没有人能够准确地预见未来，但会触摸到发展方向，只要方向正确，便无惧山高路远。